声明: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
今生,我亲手制造了与霍长廷的每次错过。他留在赤城,我去了戈壁。他追来戈壁,我将自己关进了保密机构。弥留之际,他跪在我病房外但求见我最后一面。我没有搭理,用最后力气写下演算方程,溘然长逝。他站在我墓前,一夜白头:“许知微,这一世,你为什么不要我了……”
我与霍长廷之间,
一方是生于穷乡僻壤、毫无权势可言、质朴又纯善的山野村姑,
每日里穿梭于田间地头,与那青山绿水为伴,日子虽清苦却也自在。
另一方则是年少便崭露头角、英姿勃发、气宇轩昂的军区营长,
身着笔挺军装,穿梭于营地之间,指挥若定,令人心生敬畏。
按常理推断,我们的人生轨迹本就如同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,不该有任何交集。
只因我的父亲曾在那炮火纷飞、硝烟弥漫的残酷战场上,
不顾自身安危,毅然决然地救下了他父亲的性命,
这份恩情,如同重石压在霍家心头,
也正因如此,我才得以有嫁入霍家的机会,
可这,不过是他们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而做出的无奈之举罢了。
新婚那日,阳光本应温柔地洒在霍家大院,可气氛却有些凝重。
祁慕雪的丈夫林海,那位同样英勇无畏的战士,
为了执行一项危险至极的任务,毅然代替霍长廷踏上了征程。
然而,命运弄人,他在那场激烈的战斗中不幸英勇牺牲,
鲜血染红了那片他为之奋斗的土地。
霍长廷曾郑重地答应过林海,要照顾祁慕雪母女一辈子,
这,同样也是霍家报答恩情的一种方式,一份沉甸甸的责任。
霍长廷总是这样,带着一丝无奈与疲惫,跟我诉说着这一切……
为了这份所谓的“报恩”,为了这个家,
我毅然决然地放弃了那来之不易、宝贵无比的上大学的机会,
那是我多年苦读、梦寐以求的深造之路啊,
可我,还是选择了放弃。
将自己的一生,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一般,
牢牢地困在了霍家那看似宽敞实则狭小的一方天地里。
每日里,我尽心竭力地伺候着公婆,
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院子,到夜晚的最后一盏灯熄灭,
我忙前忙后,无微不至。
含辛茹苦地养儿育女,
看着孩子们一点点长大,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,
我的心中既有欣慰也有疲惫。
时光匆匆,如白驹过隙,十余年转瞬即逝。
最后,我悉心照料了十余年、瘫痪在床的婆婆,
在那弥留之际,用尽全身力气,虚弱地说道:
“知微啊,你耽搁了长廷几十年,我们霍家报恩也已经足够了,放手吧。”
那声音,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,却字字如针,刺痛着我的心。
就连我那亲生女儿,也满脸嫌弃,眼神中满是鄙夷地说:
“妈妈,你根本就配不上爸爸。你和爸爸的包办婚姻就是封建的糟粕,
你应该退出,让爸爸和祁阿姨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……”
那话语,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,割在我的心上,鲜血淋漓。
我所做出的牺牲和付出,
在他们的眼中,竟然如此的微不足道、不堪一提,
仿佛我这些年的努力与坚持,都只是一场笑话。
在送走两位老人之后,我心如死灰,主动提出了离婚。
此时的我,已是双鬓斑白,皱纹爬满了脸庞,
独自一人,踏上了回归宁静农村的路途。
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,如今却成了我最后的归宿。
那一夜,天空如同被墨汁染黑一般,狂风呼啸着,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。
暴雨如注,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屋顶上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
那座破旧的老屋,因为年久失修,早已摇摇欲坠,
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下,墙垣终于不堪重负,轰然坍塌。
我如同被命运巨锤无情击中,被掩埋在那片冰冷绝望的废墟之下,生命的光辉就此黯淡,结束了这仿佛被迷雾笼罩、毫无价值可言的一生。
当意识再度苏醒,我缓缓地睁开双眼,发现自己竟回到了母亲遗物被送回的那个特殊日子。
那是一个略显阴沉的日子,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在屋顶,仿佛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,随时都会落下倾盆大雨。屋内光线昏暗,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。
“张同志将自己的一生都毫无保留地、无私地奉献给了我们伟大的国家。
她所做出的杰出贡献,国家定会永远铭记于心,
然而目前计划尚未圆满达成,一切还处于高度严格的保密阶段,
我们暂时没办法公开表彰她那卓越的功绩……”
“……许同志,你有在听我们说话吗?”
我猛地一个激灵,从恍惚中回过神来,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两名军人满是担忧的面容。他们的眉头紧锁,眼神中透露出关切与焦急。
“张同志全身遭受了极其严重的核辐射,我们实在没办法带回她的骨灰,
这是她唯一留存下来的遗物……”
两名军人神情悲痛万分,同时又无比郑重地将一只破旧不堪的木盒子交到我的手上。那木盒子表面斑驳,有着岁月侵蚀的痕迹,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。
看着那只盒子,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,像是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。
自从父亲英勇牺牲之后,母亲便被村里那些爱嚼舌根的人恶意中伤,他们毫无根据地说母亲跟野男人跑了,各种难听的话语在村里肆意传播。
谁能想到,母亲最后竟以这样悲壮的方式回到了我的身边,如同一只折翼的飞鸟,带着无尽的荣耀与伤痛。
两名军人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,递给我三十块钱,
还有一叠布票和粮票。
这三十块钱,是母亲用自己宝贵的生命换来的奖金,每一分都饱含着她的奉献与牺牲。
布票和粮票则是她这些年省吃俭用、精打细算攒下来留给我的,承载着她对我深深的爱与牵挂。
前世的我,始终如同置身于迷雾之中,不明白,
为什么母亲要如此狠心,毅然决然地丢下我,背负着那如山的骂名,
隐没在那个明知是死地、凶险万分的地方。
但今生……
我轻轻地、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只木盒子,仿佛在触摸母亲那温暖而又遥远的灵魂,心中悄然下定了某种坚定不移的决心,
“同志,我要继承我母亲的遗志,远赴那片广袤无垠、充满未知的戈壁,为报效祖国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!”
恩师在接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时,
窗外正飘着细密的雨丝,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曾经,他对我放弃大学深造机会时的愤怒,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,
而此刻,他内心的疼惜,却如同深秋里那绵绵不绝的细雨,深切而绵长。
“知微,你母亲在临终前,曾留下一个深切的愿望,
她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,
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,健健康康、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一生。”
相夫教子,健康快乐?
回想起上辈子,我确实遵从了母亲的遗愿,
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,过着平凡无奇的生活。
可结果呢?
我面带一抹淡淡的微笑,轻轻摇了摇头,
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绝,
“老师,我只盼着有一天,我能够光明正大地将我母亲与父亲合葬在一起,
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也能相依相伴。”
只要那个计划一天不成功,母亲就永远都会背负着世人的骂名,
她所做出的巨大牺牲,也将永远被埋藏在历史的尘埃中,无人知晓!
老师沉默了许久,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。
最终,他缓缓地松了口,
“那霍营长呢?你打算如何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?”
我不禁想起了那个浑身散发着刚毅之气的英俊男人,
他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。
“他……”我的嘴角忍不住扯起一丝嘲讽的笑意,
仿佛是对过去自己的一种嘲笑,
“我会跟他离婚,结束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。”
至于那个至今都还没机会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女儿……
她始终怨恨着我将她带到这个纷繁复杂的人世,
觉得是她阻碍了她像林琳那样,享受到父爱的温暖与关怀,
更成了霍长廷与他心爱的祁阿姨长相厮守的绊脚石。
既然如此,她不来到这个世界,或许才是她内心真正的期盼,才更合她的心意。
老师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我,仿佛想要看透我内心的真实想法,
因为他十分清楚我对那个男人的深情厚意,
我为了他,连上大学的宝贵机会都毅然决然地放弃了,
又怎会轻易舍得彻底放手,与他断绝一切联系。
“好,一个月后进行考核,只要你能够顺利通过,
我就带你一同前往那片神秘而广袤的戈壁!”
我明白,他终究还是想为许家留存一丝血脉,
不想让许家的香火就此断绝。
这一个月的时间,也是给我反悔的契机,
让我有时间去思考自己的未来,去做出最终的决定。
我缓缓地从口袋中掏出那支珍藏已久的钢笔,手指轻轻摩挲着笔身,随后在日历上用力地、重重地画下了一个鲜明的叉。
日历上的这个叉,仿佛是我对过去某些事情的决绝告别。
我缓缓转过身,目光不经意间一扫,便瞧见了霍长廷的身影。
那个清晨,天空还飘着几缕淡淡的云彩,阳光透过云层洒下,带着几分慵懒。
他还借口说没空陪我去领取母亲遗留下来的重要物件,那物件里满是我对母亲的思念。
可此刻,他却与祁慕雪并肩迈着从容的步伐,缓缓走进了供销社。
此时,供销社外,阳光灿烂得如同金色的绸缎,肆意地铺洒在大地上。
微风轻柔地拂动着路边的树枝,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,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草香气,让人感到心旷神怡。
男人身着一身笔挺的军装,那军装裁剪得恰到好处,将他挺拔的身姿衬托得犹如一棵苍松般傲然挺立。
他的面容英俊潇洒,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气,仿佛自带光芒,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。
女人穿着一件鲜艳夺目的红色布拉吉,那红色在阳光的映照下,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格外耀眼。
她气质优雅大方,举止间透着一股知性的韵味,宛如一朵在阳光下盛开的鲜花,温婉而又动人。
那件红色布拉吉,是霍长廷在百货大楼里精心挑选许久后才买下的。
就在我生日的前一天,他拿着这件裙子,眼中带着一丝期待,将它送到我面前。
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中紧紧握着的钢笔,这支钢笔,是霍长廷在新婚之时送给我的。
这也是为数不多他送给我的礼物之一,我一直把它当作宝贝一样,贴身携带着,仿佛带着它,就能感受到他当初的那份心意。
我再度抬头望去,只见两人已经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供销社的大门。
霍长廷礼貌而又绅士地伸出一只手,轻轻地为祁慕雪推开了门,动作优雅而自然。
祁慕雪则像一位淑女般,微微低下头,轻声而又温柔地道谢,声音如同银铃般清脆。
他们四目相对,眼神中满是柔情蜜意,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,氛围温馨而又和谐,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。
然而,当他们不经意间回头,与我的目光交汇时,两人的脸色都微微僵了一瞬,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以往碰到这种情形,为了避免彼此之间陷入尴尬的境地,我总会及时地躲开,然后让同事去招呼他们。
但今日,我既不躲也不让,嘴角缓缓地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,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坚定和从容。
我主动上前,热情地招呼道:
“两位,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?”
霍长廷眉头微微皱起,那眉头如同两座小山丘一般。
或许他也未曾料到,我今日竟会如此“勇敢”,他的探究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,直直地投射过来,想要从我的脸上看出些什么。
然而,我的目光却并未在他身上停留,视线如同不受控制的箭矢,径直穿透了空气,落在了祁慕雪的身上。
此刻,店内的灯光柔和而温暖,像是给整个空间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薄纱。
祁慕雪轻轻转过头,她的发丝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,随后,她用那温柔得如同春日微风般的声音,询问着霍长廷的意见:
“你说,林琳生日的时候,送她什么礼物才合适呢?”
她说话的语气,就好像是一位体贴入微的妻子在轻声询问丈夫的想法。
这种感觉,并非只有我一人察觉,周围的同事们也都有同样的感受。
而这,恰恰也是我不愿意与霍长廷相认的主要缘由。
听到祁慕雪的询问,霍长廷这才缓缓地将视线从别处移开,落在了柜台之上。
“上次我答应过她,要送她一个洋娃娃……”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。
祁慕雪听到这话,脸上瞬间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,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般明媚,眼中更是闪烁着狡黠的光芒,随后,她看向我,说道:
“同志,麻烦你把那个……”
我听到她的话后,转过身,从货架上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洋娃娃,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弄疼了它一般,然后轻轻地将它放到了他们面前,说道:
“一共是五块五毛钱。”
付钱这件事,自然是霍长廷来做的。
当他们准备出门时,霍长廷又突然回过头,看了我一眼,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,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。
而我,却低下头,全神贯注地整理着柜台上的物品,故意装作没有看到他的反应。
他在原地停顿了一下,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,最终还是迈开脚步,跟着祁慕雪一同离开了。
这时,一位同事满脸八卦地凑了过来,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,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和花痴,说道:
“他们俩看起来可真是太般配了!”
我抬起头,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并肩离去的身影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,回应道:
“是啊。”
一个是军区里最年轻有为、前途无量的高级军官,一个是留洋归来、医术高超且备受众人尊崇的医生。
在整个赤诚,恐怕真的很难再找出比他们更相配的一对了。
时间悄然流逝,等到下班时分,夕阳的余晖如同金色的绸缎,洒在了大地上,将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温暖的金黄色。
我提着垃圾,朝着后门走去。
霍长廷靠在墙边,他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落寞,也不知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。
或许,他也害怕别人知晓他与我的关系,所以每次找我,都选择在这偏僻的后门。
“我在那家颇有名气的国营饭店预订了几道佳肴,咱们一同前去吧。”
窗外,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缝隙洒下,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。
若是换作往昔岁月,我必定会满心欢喜,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。
毕竟,上辈子与他一同走过了几十年的漫长时光,他约我到外面用餐的次数,屈指可数,用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。
而今日,我只是嘴角轻轻扬起,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,情绪如平静的湖水,没有一丝波澜,既没有悲伤的涟漪,也没有欢喜的浪花,随口回应道:“好。”
我没有拒绝,霍长廷好似如释重负,原本微微紧绷、抿着的嘴角,也渐渐放松了下来。
他迈着绅士的步伐,走到副驾驶旁,轻轻为我拉开了车门。
我刚要抬脚准备上车,就瞧见祁慕雪的包大大方方、毫无顾忌地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。
周围微风轻轻拂过,吹动着我耳边的发丝。
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,说道:“我还是坐后面吧。”
霍长廷也看到了那个包,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的神情,像是一朵被风吹皱的云,连忙转身又为我打开了后排的车门。
他压低声音,轻声问道:“在生气吗?是因为早上没陪你吗?”
他把今天我异于平常的表现,归结于早上没有陪伴我这件事。
“没生气。”我简短地回答道,声音平静而冷淡。
我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光向来稀少。
以往每次相处,我就像一个急于倾诉的孩子,恨不得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地讲给他听,仿佛这样才能将心中的喜悦和烦恼都释放出来。
可今天,我一个字都不想多说,仿佛那些话语都被锁在了心底的匣子里。
霍长廷察觉到了我的异样,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,继续解释道:
“今早祁医生的一个病人离世了,她特别伤心难过,整个人都被恐惧笼罩着,我才陪她过去的。我答应过林海要替他照顾好他的妻女,这也是部队交给我的任务。”
实际上,当初接到通知让我去领取母亲遗物的时候,我吓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,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,寒冷和恐惧一同袭来。
我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袖,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,眼神中满是祈求,轻声问他能不能陪我一起去那个地方。
可我的丈夫,整个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心思压根儿就没在我身上停留片刻。
他甚至都没等我把那请求完完整整地说完,就像被什么急事追着似的,脚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,只留给我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。
上辈子啊,霍长廷跟我说的最多的话,便是反复强调他和祁慕雪之间清清白白,没有任何越轨之事。
他还以一名军人那神圣不可侵犯的荣誉郑重发誓,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背叛我。
然而,现实却像一记无情的耳光。祁慕雪,就像一颗无法拔除的刺,永远稳稳当当地排在我前面。
即便后来,我们爱情的结晶——孩子呱呱坠地,那本该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小天使,可在霍长廷心里,祁慕雪(这里原文“林琳”推测为笔误,统一为祁慕雪)依旧占据着比我们孩子更重要的位置。
甚至有那么一次,我们一家人计划去游乐园游玩。在霍长廷的安排里,我们的亲生女儿,不过就像是一件偶尔顺路才被带上的物品,完全是被忽视的存在。
那种感觉,真的就像喝了一杯没有加糖的咖啡,苦涩在舌尖蔓延,挺没意思的。
前世的时候,为了维持表面的和谐,为了不让他觉得我小心眼,我硬是装出一副大度宽容的样子。
可那背后的辛苦,就像背着一座无形的大山,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不过现在,一切都变了,我是真的不再在意了,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,就像鸟儿挣脱了牢笼。
“她是你救命恩人的妻子,照顾她是理所应当、情理之中的事儿。”
我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,语气平和地说道。
霍长廷听后,紧绷的神经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,脸上那原本紧绷的线条也柔和了几分,轻轻松了一口气。
到了国营饭店,此时外面的天空就像被一块灰色的幕布缓缓笼罩,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同断了线的珠子,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,打在饭店的窗户上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不出我所料,祁慕雪也早早地坐在了饭店里。
“知微,你来了呀。”
祁慕雪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,灿烂而耀眼,她站起身来,举止优雅、落落大方地跟我打着招呼。
可我刚在座位上坐下,她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,猛地一下站起身来。
她脸上瞬间堆满了歉意,那歉意的神情就像一层薄薄的雾气,笼罩在她的脸上,然后对着霍长廷说道:
“医院那边突然给我安排了一台特别重要的手术,时间紧迫,刻不容缓。长廷,能不能麻烦你辛苦一下,先送我回医院呀?”
霍长廷听后,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,眼神中似乎有一丝犹豫,然后问道:
“不能先吃完饭再去吗?这饭都上来了,不吃多可惜。”
祁慕雪自然不会答应,她向来擅长用这种看似不经意的小手段来向我发起挑衅,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,总是能找到对方的弱点。
明明这是很简单、很容易看穿的小把戏,但霍长廷就好像被蒙住了双眼,永远都看不穿其中的端倪。
“如果你实在很忙,抽不出时间的话,那我自己过去也行……”
她脸上的歉意表现得恰到好处,就像一位演技精湛的演员,说完便转身,脚步轻盈却又带着一丝决绝地朝着外面走去。
霍长廷立刻跟着站起身来,回头对我说:“你等我,我很快回来。”
婚礼那天,祁慕雪打电话来说林海出事了,他把我独自丢下,说的也是这句话。
那天,我成了整个军区大院的笑柄。那些表面和善的嫂子婶子们,其实背后没少对我指指点点、说三道四。
三天后,他回来了,但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对不起,而是“知微,等等我……我需要好好整理一下。”
那天本应是我们迟来的洞房花烛夜,他却搬到客房去住了。
那时,年少懵懂的我还单纯地觉得,他尚未从林海替他执行任务不幸牺牲的沉痛打击中恢复过来,我心甘情愿地等着他慢慢走出来。
后来,祁慕雪隔三岔五地找上门来肆意挑衅,我这才恍然大悟,他需要慎重思考清楚的究竟是什么。
祁慕雪是他的初恋情人,以往有林海在中间阻拦,他不得已放弃了祁慕雪而娶了我。
可如今,林海离世,祁慕雪恢复了单身状态,而且林海还曾嘱托他要照顾她们母女一辈子,他得好好权衡一番,到底是选择我,还是选择她。
我轻轻点头。
霍长廷迈着大步匆匆离开去取车。
“知微,真是不好意思啊,又搅扰了你和长廷一起吃饭。”
祁慕雪对着我露出笑容,那笑容里终究还是没忍住流露出一丝得意与轻蔑。
仿佛在无声地宣告,就算霍长廷当下选了你又如何,在他心里我永远占据着首要位置。
我并未把她的挑衅放在心上。
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午饭。
此时,雨下得更大了些,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,许多人都慌慌张张地跑到屋檐下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,而我却毅然决然地径直走进了雨幕之中。
这个世上,从来就没有任何人会为我遮风挡雨,我也压根不需要别人来帮我遮风挡雨!
而今生,我也不会再痴痴地等待任何人,包括霍长廷。
霍长廷匆匆赶回国营饭店,桌上的饭菜依旧原封未动,但原本只要他一回头,任何时候都会默默等着他的那个身影却已然消失不见。
霍长廷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恍惚,仿佛置身于迷雾之中。
饭店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来询问,“霍营长,这饭菜还要继续吃吗?”
“收起来吧。”
霍长廷转身离去,那落寞的背影在雨中显得格外寂寥。
下午,我郑重地向上面递交了辞职申请。
领导一脸不解地说道,“许同志,你工作一直都认真负责、兢兢业业,我们正打算给你升职呢……”
就在这时,霍母的电话打了过来。“知微,今天是林琳的生日,她特别喜欢吃你做的菜,你请个假吧,反正你那份工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……”
是啊,这份工作确实没什么重要的。
一年前,我参加高考的那天。
霍母不慎从楼上摔了下来,家里当时空无一人,我心急如焚地打电话给霍长廷,他的下属告知我,霍长廷去执行任务了。
那一天,外面下着倾盆大雨,街上一辆车都打不到。
迫不得已,我咬着牙背着霍母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地走了五公里,才终于赶到了医院。
我因此错过了高考,直到第二天我才得知,霍长廷所谓的任务竟然是陪着祁慕雪去逛百货大楼。
那个海龟医生,在当时可是独一无二的赤诚人才,据说掌握了西方先进的医疗技术。
上面十分重视这样的人才。
上面确实要求派人保护,也确实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林海最信任的兄弟,但根本不需要霍长廷亲自出马,他身边随便一个心腹下属都完全能够胜任这种任务。
那是他第一次向我说出对不起。
为了这声对不起,我心甘情愿地放弃了自己上大学的宝贵机会。
后来,霍家托了不少关系才给我找了这么一份“无关紧要”的工作。
听到霍母电话的领导脸上露出一丝尴尬,更多的却是满满的遗憾。
她像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一样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。“为了家庭做出一点牺牲是可以理解的,但千万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事业。人啊,都是现实又势利的,就算再爱你的人也会衡量你的社会价值……”
她在这方面吃过苦头,所以不想看到我重蹈她的覆辙。
而我,又何尝不是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呢?
我的鼻头微微一酸,轻声说道,“谢谢。我记住了。”
收拾好东西后,我离开了供销社,一位同事急忙追了出来。“知微,你有东西忘记拿了。”
我定睛一看,原来是我上辈子直到死都一直带在身上的钢笔。
“算了吧,送给你好了,你不是挺喜欢的嘛?”
同事闻言,脸上立马绽开了灿烂的笑容,显得十分高兴。而对我来说,也算是少了一份牵绊。
窗外,微风轻拂着树枝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我怀揣着母亲留下的遗物,缓缓朝着霍家走去。
我和霍长廷领完结婚证之后,就从霍家搬了出来。
此时,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厨房里,我正忙碌地做着饭菜。刚把饭菜做好,就看见霍长廷和祁慕雪手牵着手,带着林琳迈进了大门。
霍长廷一眼就看到了在厨房忙碌的我,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来,轻轻接过我手里端着的菜。
他轻声问道:“中午我回去的时候,你怎么走了呢?”
我淡淡地回答:“你忙你的,不用顾及我。”
霍长廷听了,心里陡然间涌起一阵空落落的感觉,脚步也不由自主地顿了顿,似乎想说些什么。就在这时,祁慕雪走进来了。
祁慕雪笑着说道:“知微,我来帮你。”
“行。”我应了一声,把一盘菜递给了她。
这时,霍母从楼上慢悠悠地走了下来,赶忙上前接过祁慕雪手里的热菜,脸上满是关切地说道:“哎呀呀,你可别乱动,要是烫伤了可怎么办?你这双手可是要做精细手术的……”
祁慕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看知微忙得不可开交……”
“没关系的,她就是干这个的。”
我的手微微僵了一下。霍长廷皱了皱眉头,再次走进厨房时,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:“妈没有恶意的。”
我挤出一个微笑,说道:“我晓得。”
她不过是单纯地担心祁慕雪那双从国外进修回来、能握手术刀的手。她也仅仅是单纯地觉得我只配做这些事情罢了。
饭菜被端上了桌,温暖的灯光照亮了整个餐厅。林琳拉着祁慕雪和霍长廷,让他们坐在自己的左右两边。霍长廷顺手拉开旁边的椅子,目光看向我。那一刻,我分明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害怕我拒绝的坚定。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,挨着他坐了下来。他的嘴角微微上扬,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我的碗里。
林琳不满地撅起嘴,气鼓鼓地狠狠戳了两下饭碗,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情。她用口型对我说:“坏女人……”我装作没看见。
“长廷,你还记得英格兰的剑河吗?”
祁慕雪突然提起了他们在剑桥留学的那两年时光。就是在那里,十六岁的霍长廷对十九岁的祁慕雪一见钟情。只不过当时像公主一样矜贵的祁慕雪没看上刻板清冷的小学弟。那两年,仿佛也是霍长廷最快乐、记忆最深刻的两年。
不多一会儿,霍长廷的脸上就浮现出了柔和的笑意,话也变得多了起来。
这样的话题,我根本插不上嘴,只能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。
餐厅里,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每个人的身上。说着说着,祁慕雪开始说起了英语。我知道她是故意的。大概她以为,在场的人里,只有我不会说英语,就连四岁的林琳都能蹦出两个单词。
只是他们不知道,两年前,我就能帮老师翻译英文资料。只不过,这种争风吃醋的手段,我真的瞧不上。就像她每次故意和霍长廷去供销社一样,我确实会觉得尴尬,但我并不怕她,我只是担心霍长廷和我的关系曝光之后,霍长廷的名声会受到影响。毕竟,霍家养了我好几年,我不能因为婚姻不美满就把霍家唯一的儿子给毁了。
整个餐桌上都回荡着祁慕雪欢快的笑声。剑桥,是祁慕雪最辉煌的时刻,也是她和霍长廷共同的回忆。每到精彩之处,霍长廷就会静静地看着她,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,眼中闪烁着隐忍的光芒。那是欢喜,是欣赏,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。
霍父重重地咳了一声,打断了两人热烈的交谈。“吃饭。”
柔和的灯光洒在餐厅的餐桌上,霍长廷这才惊觉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了。
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我,顺手夹了一筷子菜肴放到我的碗里。
我在他深邃的眼眸中,再次捕捉到了那抹名为愧疚的神色……
没错,每次他思绪飘远、思想开小差的时候,总会对我心怀愧疚。
突然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我再也忍不住,急忙冲进了洗手间。
在那一瞬间,我真的没能克制住。
一番折腾后,我清空了肠胃,缓缓回头,只见霍长廷手里递上了一方手帕。
我没有伸手去接,语气冷淡地说道:“不必了,谢谢。”
他有些尴尬地将手帕揣进了口袋。
此时,书房里,霍母跟霍父正低声讨论着饭桌上发生的事情。
霍母轻轻皱着眉头说道:“老霍,你没发觉吗?长廷只有跟慕雪在一起的时候,才会这般健谈。你瞧他和知微相处时,都没怎么开心过,如果他们晚点结婚……”
霍父顿时怒目圆睁,大声质问道:“你又想说什么?”
霍母撇了撇嘴,解释道:“我也不是说知微这孩子不好,我只是希望咱们的儿子能过得快乐。人就这一辈子,我可不想我的儿子因为你们霍家这些繁琐的恩情,抱憾终身!”
我正准备敲门的手,在半空中顿了顿。
其实此刻我完全可以告诉他们,我愿意离婚,放霍长廷自由,让他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。
但霍家承受不起忘恩负义的骂名,他们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就同意我离婚,甚至会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,到时候反而会纠缠不清。
这最后的一个月,我只想平平静静地度过。
我深吸一口气,还是敲响了房门。
房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。
门从里面缓缓打开,霍母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。
她不确定我有没有听见她刚才说的那些话。
我神色平静,脸上没有一丝波澜,半点也不会再在意她对我的看法。
我将自己打算辞职准备考试的事情说了出来。
他们以为我要参加高考,自然没有提出任何意见。
临走前,霍母拉着我的手,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愧疚。
她轻声说道:“知微啊,你跟长廷什么时候要孩子?有了孩子,他的心思或许就能更多地放在家里了。”
这是她作为婆婆,对我的一种提点。
我随意地向霍母点了点头。
回头时,却不小心撞进了霍长廷的怀里。
霍长廷的胸膛坚硬得如同墙壁一般,他整个人好像都僵硬了,显得十分不自在。
只有他和我心里清楚,我们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。
刚刚霍母的话他肯定听见了,所以才会如此局促不安,连眼睛都不敢跟我对视。
他犹豫了一下,忽然说道:“要不,我搬回主卧。”
话音刚落,一抹红晕迅速爬上了他的耳根。
我内心平静如水,没有泛起半点情绪的涟漪。
我轻声说道:“刚才妈的话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霍长廷原本游移不定的眼神,突然紧紧锁定在我身上。
他有些急切地问道:“你……不想吗?”
我望着他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,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。
他似乎生气了,一股怒火涌上脸颊,让他的脸变得通红。
也许是我这句话伤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吧,毕竟他如此大方地愿意跟我同房了,我却这么不懂事地拒绝了。
他气冲冲地蹭蹭下了楼,只留给我一个愤怒的背影。
我没有在意,转身去拿母亲的遗物准备离开。
然而,在原来放置木盒子的位置,我并没有找到它。
我的心头猛地一紧,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我赶紧去找林琳,果然不出所料,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那只木盒子拿走了。
此刻她正打开盒子,准备翻看里面的东西,我急忙冲过去将盒子抢了过来。
我怒目而视,大声质问道:“谁让你动的?”
林琳不满地撇了撇嘴,同时白了个大大的白眼。
就在这时,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霍长亭。
刹那间,她那张小嘴猛地一瘪,晶莹的泪光瞬间在眼眶里盈盈打转。
她可怜巴巴地说道:“对不起,许阿姨,我还以为,这是您专门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呢。”
一个仅仅四五岁的小孩子就如此擅长演戏,看来祁慕雪的教育方式当真有一套。
霍长廷哪里见得自己疼爱的干女儿这般委屈模样,关切地问道:“怎么了?”
林琳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,满脸委屈地扯着霍长廷的衣袖。
娇声说道:“干爹,我又惹许阿姨生气了,真的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霍长廷将目光投向我,眼神里隐隐带着一丝责备。
说实话,我差点就被这个古灵精怪的小戏精气得笑出声来。
我没好气地说道:“对,都是我的错,对不起。”
说完,我便抱着盒子气冲冲地往外走去。
霍长廷先是愣了一下,紧接着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之色。
毕竟林琳是他从小抱大的,她的脾气秉性,他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的。
他赶忙喊道:“知微,你等等,我送你。”
“干爹……”
林琳哪里肯这么轻易地放人,等他好不容易把林琳哄好,我早已没了踪影。
霍长廷追出门来,四处张望,哪里还有我的身影。
他望着空荡荡的街道,轻声呢喃道:“知微,你希望我回去吗?”
那天,我刚回到家,他的电话就迫不及待地打了过来。
我手里捏着话筒,觉得有些好笑,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呢?
我正准备开口,那边却先挂断了电话。
我无奈地摇了摇头,实在搞不懂他突然发的哪门子脾气。
连着好几天,我都没再见到他的人影。
这样的日子,上辈子我早已习以为常。
我也从来不会主动去询问他的行踪。
我翻出曾经老师送给我的那些珍贵的学习资料,开始重新认真学习起来。
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去老师的实验室帮忙,在那段时间里,老师教会了我很多知识。
还不断鼓励我去考大学,以后做他的研究生。
只可惜,我最终让他失望了。
如今重新拾起这些知识,我很快就沉浸其中,入了迷。
我在日历上连续画了好几个叉之后,霍长廷终于回来了。
只不过,他还带着林琳一起。
他站在厨房门口,带着一丝期待地对我说:“知微,我回来了。”
他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,似乎还在期盼着什么。
我装作没看见,瞥了一眼把小鞋子随意一踢,便大大咧咧地盘上我家沙发的林琳。
淡淡地说道:“我加两个菜。”
霍长廷原本温和的眉眼瞬间收敛起来,一股低气压幽幽地扩散开来。
我依旧装作没看见,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。
这时,林琳扯着嗓子冲厨房大喊:“我饿了!我要吃水煮鱼!”
可家里偏偏没有鱼。
霍长廷说道:“那我去买鱼?”
但他却没有立即动身,我也没有看他一眼。
他闷哼了一口气,无奈地穿上外套,然后出门去了。
林琳则在客厅里优哉游哉地看着电视。
我在厨房里专心致志地做着菜。
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听见林琳那咋咋呼呼的叫声,我心里突然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。
我急忙冲出来一看,果然……
当看清客厅里的场景时,我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晕,几乎要脑溢血。
林琳竟然不知从卧室里翻出了母亲的遗物,此刻正站在沙发上,手里拿着剪刀。
将母亲亲手给我做的玩具一件一件剪得稀碎。
看到我出来,她还挑衅地看着我,然后手一松。
那些被剪得稀碎的母亲遗物掉进了垃圾桶。
我气得浑身发抖,大步走过去,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提了下来。
愤怒地喊道:“捡起来!”
我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。
林琳被吓得一哆嗦,紧接着便开始躺在地上打滚撒泼。
她一边哭闹一边喊道:“你这个坏女人又吼我!信不信我让干爹把你撵出去!你不过就是个保姆!你凭什么吼我!”
呜呜呜,妈妈,干爹,那个坏女人欺负我……”
昏暗的房间里,灯光有些闪烁,祁慕雪仿佛掐准了时间一般匆匆赶来。
她猛地冲进门,像母鸡护雏似的护住林琳,大声说道:“你跟个孩子较什么劲呀?自己的东西都不收好,孩子不小心动了一下,你还怪到我们头上!”
“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,一点儿教养都没有!”
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蹭地一下冲上了脑门,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被这怒火点燃,变得燥热起来。
你挑衅我、欺辱我也就罢了,但欺辱我母亲,这绝对不能容忍!我怒不可遏,扬起了手……
“你干什么?”
一只粗壮的大手及时像铁钳一样钳住了我的手腕。是霍长廷。
此刻,滔天的怒火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扑上我的面门。就在这时,
“啪!”
祁慕雪瞅准时机,恶狠狠地甩了我一耳光。那巴掌印清晰地呈现在我的脸上,火辣辣地疼。
霍长廷一下子呆住了,眼神中满是惊愕。我看着他,却突然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凉,“霍长廷,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?”
我从来没奢求过他能像保护祁慕雪那样保护我,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帮着这对母女来欺负我。也罢,挺好的。仅存的那一点点幻想,此刻也如轻烟般烟消云散了。
霍长廷看到我眉间透着凉薄,脸色苍白如纸。“知微,我……”
祁慕雪心中得意极了,她紧紧抱住林琳,装模作样地怒斥道:“许知微,你怎么如此狠毒,林琳她还是个孩子呢,不就是几个破玩具嘛,大不了我赔给你,你犯得着冲孩子动手吗?”
“那是我妈的遗物!”
我一字一顿地说道,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。
房间里,瞬间安静得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。霍长廷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。
自知闯了祸的林琳左看看右看看,也不敢再干嚎了,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惶恐。
祁慕雪却咽不下这口气,俏脸涨得微红,强词夺理道:“既然这么重要,你就不该随便乱放。”
“我把它放在我卧室里,卧室还关着门呢,都能被她翻出来!你说我还能放哪里?”
你自己女儿是什么德行,你难道心里没数吗?“你……”
祁慕雪还想端着她那海龟硕士的架子跟我掰扯,霍长廷满脸都是无奈和无力。“你们、先回去吧。”
“长廷?”
祁慕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第一次,霍长廷竟然要撵她走?
林琳也可怜巴巴地拉着霍长廷的袖子,带着哭腔说道:“干爹,我不是故意的,呜呜呜。”
“回去吧。”霍长廷满脸疲惫,声音中透着一丝厌烦。
不得已,祁慕雪抱起林琳,狠狠瞪了我一眼,那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恨,然后不甘不愿地离开了。
等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,霍长廷也蹲下来帮我收拾被剪得稀碎的玩具。“林琳她还是个孩子,你跟她计较什么?”
是啊,我不该计较的。就像上辈子一样,不计较,窝窝囊囊地过完了一生。
我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,深吸一口气,缓缓说道:“你也看到了,不是我容不下她们,而是她们容不下我。”
霍长廷皱起了眉头,对我这样不依不饶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满了。
我嘲讽地扯了扯嘴角,那笑容里满是苦涩,“我知道,你还放不下她。但是我,不想再等你了。”
“霍长廷,我们离婚吧。”
说出这句话,我感觉无比轻松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没有愤怒,没有怨怼,真的只有轻松和愉悦。
霍长廷却蹭地一下站起身来,慌乱得大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,眼神中满是慌张。“知微,你是不是前些天淋了雨不舒服?要不要我去给你拿药?”
我神色严肃起来,表情变得更加庄重。“我没病,霍长廷,我们离婚吧。”
冷气压再次如乌云般扑面而来,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好几度。霍长廷生气了。“你是饿了吧,我去做饭!”
他气冲冲地迈入厨房,根本不留给我再开口说话的机会。
我轻轻摇了摇头,将自己反锁进屋里。
此时,夜幕已悄然降临,窗外的黑暗如墨汁般浓稠。
听见那“砰”的关门声,霍长廷憋在心口的那股闷气才敢缓缓呼出来,原本紧绷如弦的肌肉也稍稍放松了一分。
突然,屋内陷入一片黑暗,原来是停电了。
我摸索着点燃了一盏煤油灯,昏黄的灯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。
我坐在床边,将被林琳剪坏的玩具一点点仔细地拼接缝合,那玩具仿佛是我破碎的心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一阵敲门声。
“知微,吃饭了。”
我放下手中的针线,起身缓缓走了出来。
平素里,霍长廷很少下厨做饭,这顿饭自然也称不上美味可口。
但他却特意做了我最喜欢吃的红烧肉,那色泽红亮的红烧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
看到我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,霍长廷悄悄松了一口气,眼神中闪过一丝紧张后的放松。
吃完饭,我主动走进厨房洗刷碗筷,瓷碗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清脆作响。
霍长廷靠在厨房门口,静静地看着我的动作,嘴角那僵硬不自然的弧度也逐渐放松了不少。
回头,他便去洗漱了。
今天他把自己收拾得格外干净,脸上的胡茬都特地刮得干干净净,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皂味儿。
我心里明白他想干什么。
在他即将跨进我的卧室前,我认真地说:
“霍长廷,我说离婚,是认真的。”
霍长廷再次像被定住一般僵在门口,这次,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,轻声说:
“累了就好好休息吧,我不打扰你了。”
说完,还轻轻地替我带上了门。
那扇木门在我们之间缓缓合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我知道他没走,就静静地站在门口。
隔着一层门板,我甚至隐隐约约能听见他略显紊乱的呼吸声,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。
我没有理会,继续专注地修补母亲的遗物,那遗物仿佛承载着我所有的回忆。
翌日清早,天光微亮,淡淡的晨曦透过窗户洒在屋内。
我打开门,便看见一座山岳般宽厚的胸膛堵在门口。
霍长廷双眼凹陷,有着浓重的黑眼圈,身姿却依旧笔挺地站在那里,仿佛是一棵久经风霜捶打的青松。
他紧紧盯住我,像是下定了某种坚定的决心。
“知微,我想好了,祁医生和林琳我会交给其他人照顾,以后,我们好好过日子。”
他转身就走,只是举步时,因站了一夜而僵硬的腿脚有些不听使唤,差点将他摔在地上。
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我有一丝恍惚,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。
这一次,他竟然舍得放弃祁慕雪了。
我承认,这一刻,我的心湖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石子,泛起了层层涟漪。
竟有那么一刹那,我在幻想,他如果真的放弃祁慕雪和林琳,我留下来,跟他过日子,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。
但这个幻想很快就像泡沫一样破灭了。
下午我去图书馆借书,路过家属院旁边的公园时,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。
我看到三道熟悉的身影。
林琳在儿童滑梯上跟几个孩童一起欢快地玩滑梯,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。
霍长廷与祁慕雪守在滑梯两旁,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安全。
他们相亲相爱的模样,活像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。
心中刚泛起的那点涟漪彻底消散,只留下一片死寂。
我哑然失笑,嘲笑自己的愚蠢和天真。
晚上的时候,霍长廷提着一斤五花肉回来,那五花肉色泽红润,十分新鲜。
晚饭桌上,他绝口不提申请的事,我也不会主动去问。
直到饭吃完,他才缓缓启口,“祁医生要远赴北方,参加一项国家级的秘密项目,这辈子都恐难有归期……”
所以呢?我放下筷子,静静地听他诉说。
霍长廷很认真地看着我,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。
“知微,我想把林琳过继到我名下。我不想林琳像你一样变成孤儿……”
我差点笑出声来。
早上还坚定地说要跟祁慕雪和林琳斩断关系,现在,关系没斩断,反而还要更进一步,挺好。
“应该的,毕竟,她的父亲也算救过你的命。”
霍长廷的脸上浮现出既感激又欣慰的神情,诚恳地说道:
“不过你放心好了,我不会让她们来搅扰你的生活。
即便以后祁医生离开了,我妈会照料林琳的,你不用为此操心。”
我轻轻点了点头。既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,我确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。
那之后,祁慕雪和林琳果真再也没有来过我家。
我终于能够安安心心地坐在房间里,在那柔和的灯光下看书复习。
窗外的月光洒在书桌上,静谧而祥和。
其实,那两个人只要不故意跑到我面前来炫耀,展现她们的优越感,我也并非不能容忍。
只要霍长廷不出任务,他都会主动承担起洗衣做饭的家务。
“怎么在看微积分和核物理的书籍呀?现在高考还考这些内容吗?”
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。
他双手撑在椅圈的扶手上,微微倾身靠近,我整个人仿佛被他身上散发的荷尔蒙气息所笼罩。
房间里弥漫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,让我有些不自在。
我微微侧身,避开他撩过脸颊的温热气息,轻声说道:
“只是个人兴趣而已,随便翻翻看看。”
我并不打算把自己要去戈壁的事情告诉他。
“接下来我有一场极为重要的考核,霍长廷,我们还是分开睡不同的房间吧。”
就在今天早上,我看见他在精心布置房间,甚至还买来了彩带和红绸。
房间里彩带随风轻轻飘动,红绸也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鲜艳。
上辈子,他说没机会跟我补办一场婚礼,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那天,他格外重视,为了布置这个房间可是费了不少心思。
听到我这话,霍长廷的身子微微一僵,随后站直了身体,轻声回应道:“好。”
那些日子里,我明显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,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。
不过,这与我无关。考核的日子日益临近,我每天都废寝忘食,如同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那些知识。
房间里堆满了各种书籍,灯光常常亮到深夜。
以前老师夸我在这方面有天赋,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这半吊子的水平能达到专业人才的要求。
但眼下,国家正处于急需人才的时刻,我不信真的能找出那么多专业的人才,所以,我获得机会的可能性很大,我必须牢牢抓住这个机会。
终于等到了考核的那一天。
清晨,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,霍长廷早早地做好了早饭。
“今天我有点私人的事情要出门……”
他特地加重了“私人事情”这几个字。
我闷头喝着粥,头也不抬地回应道:“好。”
霍长廷的呼吸微微一滞,站在旁边,他那高大的身躯犹如一座巍峨的山,气势压迫而来。
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凝重起来。
“你不问我要去哪里,去做什么吗?”
我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调羹,抬头微笑着说道:“你一直都很忙,你忙你的就行。”
以前你有空的时候不都陪着祁慕雪和林琳吗?有一次我突发肠胃炎,你说你忙,结果只是陪林琳去上舞蹈课……
这些属于你的私人时间从来都不属于我,我又何必去问呢。
霍长廷紧紧地盯着我,目光久久没有移开。
我感觉我碗里的粥都快要凉透了,我可不想因为喝了凉粥受寒闹肚子,今天的考核真的至关重要。
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,直视着他问道:“还有事吗?”
霍长廷最终叹了口气,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疲惫。
“晚上等我回来做饭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
这次选拔是面向整个赤诚地区的,但真正被上头看重的人员并不多。
在核物理这一领域,入选的不足二十人。
考核分为两部分,理论考核和实践操作考核。
最后两部分考核都及格的人数甚至连一半都不到。
而我在理论与实践两个方面都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。
老师看着我的成绩,眉头皱得越来越紧。
我知道,他是希望我能留下来,希望许家能留下一条血脉,但是,我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,他若不选拔我,那是对国家的不负责。
“老师,我是心甘情愿去的。”
老师的眼眶突然泛红,他背过身去说道:“我不管了。真要去的话,三天后出发,过时不候。”
我微笑着离开了。
在走廊上,迎面碰到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另一个军人在抱怨。
“你们赤诚这个从海外归来的医学硕士是怎么回事?连基础药学理论的考核都不及格,还有那个实操更是糟糕透顶,你们不是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吗?还派专人保护……”
“知道你们重视人才,但也不是所有从海外归来的都是真正的人才!”
那两人一晃而过,我没有听全他们的对话,但那个白大褂我认得,是这次去戈壁的医疗队的领队,也是一名从海外归来的医学博士,真正是德高望重。
我从考场出来,就看见马路旁停着那辆熟悉的车,车头处靠着那个熟悉的人。
我叫知微,与霍长廷的人生本似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。
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、质朴纯真的山野村姑,而他却是年少有为、英姿飒爽的军区营长。
在这茫茫人海里,我们的人生本不该有任何交集。
只因为我的父亲曾在那硝烟弥漫的战场上,舍命救下了他父亲的命,所以我才有机会嫁入霍家,这于他们而言,是一份报恩之举。
新婚那日,本应是霍长廷去执行任务,可祁慕雪的丈夫林海却代替了他。
不幸的是,林海在任务中壮烈牺牲。
霍长廷曾答应过林海,会照顾祁慕雪母女一辈子,这同样也是霍家报恩的一部分。
霍长廷总是这样跟我解释着。
我毅然放弃了上大学的美好机会,将自己的一生都困在了霍家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。
每日里,我尽心伺候公婆,含辛茹苦地养儿育女。
时光匆匆,我悉心照顾了瘫痪在床的婆婆十余年。
在婆婆弥留之际,她气息微弱地说:“知微,你耽误了长廷几十年,我们霍家报恩也报够了,放手吧。”
就连我亲生的女儿也一脸嫌弃地说:“妈妈,你根本配不上爸爸。你和爸爸的包办婚姻就是封建糟粕,你应该退出,让爸爸与祁阿姨有情人终成眷属……”
我那些年的牺牲与付出,在他们眼里竟如此一文不值,如此不堪。
送走两位老人后,心灰意冷的我主动提出了离婚。
此时的我,已是满鬓斑白,独自一人回到了那片生我养我的农村。
那夜,狂风呼啸,暴雨如注,黑暗笼罩着整个世界。
我那间年久失修的老屋,在风雨的肆虐下,墙垣轰然坍塌。
我被无情地砸死在废墟之下,结束了这毫无意义的一生。
再睁眼时,我回到了母亲遗物被送回的那天。
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两名神情肃穆的军人站在我面前,其中一位语气沉重地说:“张同志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国家。她的贡献,国家会铭记在心,但现在计划尚未完成,一切尚处于保密阶段,我们无法公开表彰她的功绩……”
“……许同志,你有听见我们说话吗?”
我蓦地回神,眼眸中映照出两名军人满是担忧的脸。
另一名军人沉痛而郑重地将一只破旧的木盒子交到我手上,说道:“张同志全身受到严重核辐射,我们无法带回她的骨灰,这是她唯一的遗物……”
看着那只盒子,我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,仿佛有一股电流贯穿全身。
父亲牺牲后,母亲被村里人嚼舌根,说她跟野男人跑了。
如今,她竟以这种方式回到我身边。
两名军人离开时,交给我三十块钱,还有一叠布票和粮票。
这三十块钱,是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奖金;布票和粮票是她这些年省吃俭用省下来给我的。
前世的我不懂,为什么母亲要丢下我,背负骂名,隐去那个明知是死地的地方。
但今生……
我轻轻抚摸着木盒子,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的温度,下定了某种决心,坚定地说:“同志,我要继承我母亲的遗志,远赴戈壁,报效祖国!”
恩师接到这个消息,曾经对我放弃大学时的愤怒,此刻已化作满满的疼惜。
他一脸心疼地说:“知微,你母亲的遗愿是你能做为一个普通人,相夫教子,健康快乐度过一生。”
相夫教子,健康快乐?上辈子,我的确遵从母亲遗愿当了一个普通人,可结果呢?
我苦笑着摇头,眼中满是决绝,说:“老师,我只想有一天,我能光明正大将我母亲与父亲合葬在一起。”
计划一天不成功,母亲永远都会背负骂名,她的牺牲,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!
老师沉默了,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理解。
最终,他松了口。
他又关切地问:“那霍营长?”
我想起了那个一身刚毅、英俊不凡的男人。
“他……”我嘴角忍不住扯起一丝嘲弄的笑。
“我会跟他离婚。”
至于那个至今还没机会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女儿……
她始终怨恨着我将她带到人世,让她没法像林琳那样,享受到父爱的温暖,更成了霍长廷和他心爱的祁阿姨在一起的阻碍。
如此想来,她不来到这个世上,或许才更合她的心意。
老师目光复杂地看着我,他心里明镜似的,清楚我对那个男人爱得有多深,为了他,我连上大学的宝贵机会都放弃了,又怎会轻易舍得彻底放手。
“行,一个月后有考核,只要你能顺利通过,我就带你一块儿去戈壁!”
我明白,他终究是想给许家留个血脉。这一个月的时间,也是给我反悔的机会。
我缓缓拿出钢笔,在日历上重重地画下一个叉。
当我回过头,便瞧见了霍长廷。
这个早上还说没空陪我去领母亲遗物的男人,此刻正与祁慕雪并肩,朝着供销社走去。
彼时,阳光洒在街道上,男人身着笔挺的军装,身姿犹如苍松般挺拔,浑身散发着逼人的英气。
女人则穿着一件鲜艳的红色布拉吉,在微风中,裙摆轻轻飘动,显得优雅知性又温婉动人。
那件红色布拉吉,是霍长廷在百货大楼精心挑选的,就在我生日的前一天……
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中紧握着的钢笔,这支钢笔,是霍长廷新婚时送给我的。
它也是为数不多他送我的礼物,我一直将其视若珍宝,时刻贴身携带。
我再抬头望去,两人已经走进了供销社的门。
霍长廷绅士地为祁慕雪推开那扇古朴的木门,祁慕雪则淑女般轻声道谢,两人四目相对,画面温馨又和谐。
只是当他们回头对上我的目光时,两人的脸色都微微僵了一瞬。
以往碰到这种情形,为了避免彼此尴尬,我总会及时躲开,让同事去招呼他们。
但今天,我既不躲也不让,嘴角缓缓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,主动上前招呼道:
“两位,想买点什么呀?”
霍长廷眉头微微蹙起。
想来他也没料到,我今日竟会如此“勇敢”,探究的目光如同锐利的箭一般投射过来。
而我却并未看他,视线径直落在了祁慕雪身上。
祁慕雪转头,温柔地询问霍长廷的意见:
“你说林琳生日,送她啥礼物好呢?”
她那语气,就像妻子在询问丈夫。
不光是我这么觉得,同事们也都这么认为。
这也正是我不愿跟霍长廷相认的主要缘由。
听见祁慕雪的询问,霍长廷这才把视线移向了柜台。
“上次我答应送她一个洋娃娃……”
祁慕雪心情格外好,眼中闪烁着狡黠的眸光,看向我说道:
“同志,就拿那个……”
我转身,从货架上拿过洋娃娃,轻轻放到他们面前,说道:
“五块五毛钱。”
钱自然是霍长廷付的。
出门时,霍长廷又回头望了我一眼,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些什么。
我却低下头,认真地整理着柜台,故意无视他的反应。
他顿了一下,最终还是跟着祁慕雪一起离开了。
同事满脸八卦地凑过来,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,一脸花痴地说道:
“他们可真般配啊!”
我抬头,看着那并肩离去的两人,微笑着答道:
“是啊。”
一个是军区里最年少有为的高级军官,一个是留洋归来、备受众人尊崇的医生。
整个赤诚,怕是很难找出比他们更般配的一对儿了。
等到下班时分,夕阳的余晖洒在供销社的屋顶,我去后门丢垃圾。
霍长廷靠在墙边,也不知等了多久。
想来他也是怕别人知道他和我的关系,所以每次找我,都选在这偏僻的后门。
“我在国营饭店定了几个菜,一起去吧。”
若是换作从前,我必定会满心欢喜。毕竟上辈子一同度过了几十年,他约我到外面吃饭的次数,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。
此刻,窗外的阳光轻柔地洒在屋内,我脸上缓缓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,无悲亦无喜,只是随口回应道:“好。”
我没有拒绝,霍长廷似乎松了一口气,原本微抿着的嘴角也渐渐松懈下来。
他绅士地走到副驾驶旁,伸手拉开了车门。我正准备上车,却一眼瞧见祁慕雪的包大大咧咧地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。
我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,开口说道:“我还是坐后面吧。”
霍长廷也看到了那个包,脸上闪过一丝尴尬,他连忙转身又帮我打开了后排的车门。
他带着些许试探的语气问道:“在生气?是因为早上没陪你?”
他把我今日的反常归结到了这件事上。我平静地回答:“没生气。”
往昔,我跟他单独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,每一次相处,我都恨不得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地讲给他听。
然而今天,窗外的风轻轻吹过,我却一个字都不想多说。
霍长廷察觉到了我的异样,继续解释道:
“今早祁医生的一个病人离世了,她伤心难过极了,还十分害怕,我才陪她过去的。我答应过林海要替他照顾好他的妻女,这也是部队交给我的任务。”
实际上,当初接到通知去领母亲遗物的时候,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,我害怕得浑身止不住地发抖。
我紧紧拉住他,声音带着颤抖,问他能不能陪我一起去。
可我的丈夫,甚至都没心思等我把请求说完,就急匆匆地离开了。
上辈子,霍长廷跟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,他跟祁慕雪之间没什么,他以军人的荣誉发誓绝对不会背叛我。
但在他心里,祁慕雪永远排在我的前面。即便后来我们的孩子出生了,林琳也还是优先于我们的孩子。
哪怕是去游乐园,我们的亲生女儿也只是偶尔顺道被带上的那个。
真的挺没意思的。前世,我装作大度的样子,真的辛苦极了。
不过现在,我不用再装了,因为我是真的不在意了。我微笑着说:“她是你救命恩人的妻子,应该的。”
霍长廷听了,稍稍松了一口气。
我们到了国营饭店,此时,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。
不出所料,祁慕雪也在饭店里。她笑容明艳而大方地说道:“知微,你来了。”
我刚坐下,祁慕雪却突然站起身来,脸上满是歉意地对霍长廷说:
“医院突然给我安排了一台重要的手术,长廷,能不能麻烦你先送我回医院?”
霍长廷看了我一眼,询问道:“不能先吃完饭再去吗?”
祁慕雪自然不会答应,她向来习惯用这种方式向我发起挑衅。
明明是很简单的手段,但霍长廷好像永远都看不穿。
祁慕雪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,说道:“如果你忙的话,我自己过去……”
说完,她便转身朝着门外走去。
霍长廷立刻跟着起身,回头对我说:“你等我,我很快回来。”
婚礼那天,祁慕雪打电话来说林海出事了,他把我独自丢在那里,说的也是这句话。
那天,我成了整个军区大院的笑柄。那些表面和善的嫂子婶子们,背地里没少对我指指点点。
三天后,他回来了,但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对不起,而是“知微,等等我……我需要好好整理一下。”
那天本应是我们迟来的洞房花烛夜,他却搬到客房去住了。
那时,我还满心天真地觉得,他还没能从林海替他执行任务而牺牲的悲痛中缓过神来,我心甘情愿地等着他。
后来,祁慕雪一次又一次地登门挑衅,我这才恍然大悟,他需要想明白的究竟是什么。
祁慕雪是他的初恋,以前有林海在,他不得已放弃了她而娶了我。可如今,林海不在了,祁慕雪恢复了单身,而且林海还嘱托他照顾她们母女一辈子,他得好好思索一番,到底是选择我,还是选择她。
我轻轻点了点头。霍长廷迈着大步离去,去取车了。
“知微,真是不好意思啊,又搅扰了你和长廷吃饭。”
祁慕雪对着我露出笑容,那笑容里,终究还是没忍住流露出一丝得意与轻蔑。仿佛在说,就算霍长廷选择了你又如何,我在他心里永远占据着首位。
我并未把她的挑衅放在心上。独自一人吃完了午饭。
此时,雨下得更大了些,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,溅起一朵朵水花。许多人纷纷跑到屋檐下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,而我却毫不犹豫地径直走进了雨幕之中。
这个世界上,从来就没有人能为我遮风挡雨,我也压根不需要别人来帮我遮风挡雨!
而这一辈子,我也不会再痴痴地等待任何人,包括霍长廷。
霍长廷匆匆赶回国营饭店,桌上的饭菜依旧摆在那里,热气已经渐渐消散。但原本只要他一回头,任何时候都会静静地等着他的那个身影,此刻却消失不见了。
霍长廷有那么一瞬间,神情有些恍惚,仿佛置身于迷雾之中。
饭店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来询问道:“霍营长,您还要继续用餐吗?”
“把饭菜收了吧。”
霍长廷转身离开,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寂寥落寞,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。
下午,我郑重地向上面递交了辞职申请。
领导有些疑惑不解,说道:“许同志,你工作一直都认真负责,我们正打算给你升职呢……”
就在这时,霍母的电话打了过来。“知微,今天是林琳的生日,她可喜欢吃你做的菜了,你请个假吧,反正你那份工作也没什么要紧的……”
是啊,这份工作确实没什么重要的。
一年前,我参加高考的那天。天空阴沉沉的,仿佛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笼罩着整个城市。霍母从楼上不慎摔了下来,家里当时空无一人。我心急如焚地打电话给霍长廷,他的下属告诉我,霍长廷执行任务去了。
那一天,大雨倾盆而下,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,打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。街上根本打不到车,迫不得已,我咬着牙,背着霍母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地走了五公里,才赶到了医院。
我因此错过了高考。直到第二天我才得知,霍长廷所谓的任务,竟然是陪着祁慕雪去逛百货大楼。
那个海龟医生,在当时可是独一无二的赤诚人才,据说掌握了西方先进的医疗技术。上面十分重视这样的人才,的确要求派人保护,也的确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林海最信任的兄弟,但根本不需要霍长廷亲自去,他身边随便一个心腹下属都完全能够执行这种任务。
那是他第一次向我说出对不起。为了这一声对不起,我心甘情愿地放弃了自己上大学的宝贵机会。
后来,霍家托了不少关系,才给我找了这么一份“无关紧要”的工作。
听到霍母电话的领导,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情,更多的却是惋惜。她像一位和蔼的长辈一样,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“为了家庭做出一点牺牲是可以理解的,但千万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事业。人啊,都是很现实的,就算是最爱你的人,也会衡量你的社会价值……”
她在这方面吃过苦头,不想让我再重蹈她的覆辙。而我,又何尝不是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呢?
我的鼻头微微一酸,说道:“谢谢。我记住了。”
收拾好东西,我离开了供销社。一位同事追了出来,喊道:“知微,你的东西忘拿了。”
我定睛一看,原来是我上辈子一直到死都带在身上的钢笔。
“算了吧,送给你好了,你不是挺喜欢的嘛?”
同事喜上眉梢,而我呢,也算是摆脱了一件烦心事。窗外,微风轻拂着树叶沙沙作响,我怀揣着母亲留下的遗物,缓缓朝着霍家走去。
我和霍长廷领完结婚证之后,就从霍家搬了出来。此时,温馨的厨房里,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,刚把饭菜做好,就瞧见霍长廷和祁慕雪牵着林琳,穿过那扇古旧的大门,缓缓走了进来。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,洒在他们身上,形成一道道光影。
霍长廷看到在厨房忙碌的我,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来,轻轻接过我手里端着的菜。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,开口问道:“中午我回去的时候,你怎么就走了呢?”
我平静地回答道:“你那么忙,不用顾虑我。”
听了我的话,霍长廷心里猛地一空,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,似乎想说些什么,就在这时,祁慕雪走了进来。她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,说道:“知微,我来帮你。”
“好呀。”我把一盘色香味俱佳的菜递给了她。
这时,霍母从楼上慢悠悠地走了下来,赶紧上前接过祁慕雪手里热气腾腾的菜,脸上满是关切,说道:“哎呀呀,你可别乱动,要是烫伤了可怎么办?你这双手可是要做精细手术的……”
祁慕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看知微忙得不可开交……”
“没关系的,她就是干这个的。”
听到这话,我手上微微一僵,动作瞬间停滞了一下。霍长廷皱了皱眉头,等他再走进厨房的时候,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:“妈没有别的意思。”
我挤出一丝笑容,说道:“我明白。”
她不过是单纯地担心祁慕雪那双从国外进修回来、能握手术刀的手,也只是单纯地觉得我只配做这些琐碎的事情罢了。
饭菜摆满了桌子,林琳拉着祁慕雪和霍长廷,在她的左右两边坐好。霍长廷顺手把旁边的椅子拉开,目光看向我。那一刻,我分明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生怕我拒绝的坚定。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,挨着他坐了下来。他嘴角微微上扬,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我的碗里。林琳不满地撅起嘴,用力地戳了两下饭碗,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情,用口型对我说:“坏女人……”我假装没看见。
“长廷,你还记得英格兰的剑河吗?”
祁慕雪突然提起他们在剑桥留学的那两年时光。就是在那里,十六岁的霍长廷对十九岁的祁慕雪一见钟情。只不过当时那位高贵的公主没看上刻板又清冷的小学弟。那两年,仿佛是霍长廷最快乐、记忆最深刻的时光。不多一会儿,霍长廷的脸上就浮现出轻柔的笑意,话也变得多了起来。
这样的话题,我根本插不上嘴,只能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。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,似乎也在诉说着这份热闹与我的格格不入。说着说着,祁慕雪开始用英语交谈起来。我知道她是故意的。大概她以为,在场的人里,只有我不会说英语,就连四岁的林琳都能蹦出两个单词呢。只是他们不知道,两年前,我就能帮老师翻译英文资料。只不过,这种争风吃醋的小手段,我真的瞧不上。就像她每次故意和霍长廷去供销社一样,我确实会觉得尴尬,但我从不害怕她,我只是担心霍长廷和我的关系曝光后,霍长廷的名声会受到影响。毕竟,霍家养了我好几年,我不能因为婚姻不幸福就把霍家唯一的儿子给毁了。
整个餐桌上都回荡着祁慕雪欢快的笑声。剑桥,是祁慕雪最耀眼的时刻,也是她和霍长廷共同的美好回忆。每到精彩的地方,霍长廷就会静静地看着她,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,眼中闪烁着隐忍的光芒。那是欢喜,是欣赏,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。
霍父重重地咳了一声,打断了两人热烈的交谈。“吃饭。”
柔和的灯光洒在餐桌上,霍长廷这才惊觉自己刚刚有些失态。
他缓缓转头看向我,顺手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肴。
我在他的眼眸中,再次捕捉到了那抹名为愧疚的神色……
没错,每次他思绪飘远、思想开小差的时候,都会对我心怀愧疚。
忽然间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我急忙冲进了洗手间。
那一刻,我实在是没能忍住。
将肠胃清空后,我回头,只见霍长廷递过来一方手帕。
我没有伸手去接,淡淡地说道:“不用了,多谢。”
他有些尴尬地将手帕揣进了口袋。
在安静的书房里,霍母跟霍父正低声讨论着饭桌上发生的事情。
霍母轻声说道:“老霍,你没发觉吗?长廷只有跟慕雪在一起的时候,才会这般健谈。你瞧他和知微相处,都没怎么开心过,要是他们晚点结婚……”
“你又想表达什么?”霍父顿时怒了。
霍母撇了撇嘴,说道:“我也不是说知微这孩子不好,我只是希望咱们的儿子能过得快乐。人就这么一辈子,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因为你们霍家这些繁杂的恩情而遗憾终生!”
我正准备敲门的手蓦地停住了。
其实此刻我就可以告诉他们,我愿意离婚,还霍长廷自由,让他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。
可霍家承受不起忘恩负义的骂名,他们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就同意我离婚,甚至会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,到时候反而纠缠不清。
这最后的一个月,我只想平平静静地度过。
我还是敲响了房门。
房内的交谈声瞬间停止。
门从里面被打开。
霍母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尴尬。
她不确定我有没有听见她刚才说的那些话。
我面色平静,丝毫不会再在意她对我的看法。
我把自己准备辞职去考试的事情说了出来。
他们以为我要参加高考,自然没有异议。
临走前,霍母拉着我的手,脸上隐约带着一丝愧疚。
“知微啊,你跟长廷什么时候要个孩子?有了孩子,他或许就能多把心思放在家里一些。”
这是她作为婆婆对我的提醒。
我随意地向霍母点了点头。
回头时,却一头撞进了霍长廷的怀里。
霍长廷的胸膛坚硬得如同墙壁一般,他整个人似乎都僵硬了,显得十分不自在。
只有他和我清楚,我们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。
刚刚霍母的话他肯定听到了,所以才会如此局促,连眼睛都不敢跟我对视。
“要不,我搬回主卧。”他突然说道。
话音刚落,红晕迅速蔓延到了他的耳根。
我内心毫无波澜,没有半点情绪起伏。
“刚才妈的话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霍长廷游移不定的眼神突然锁定在我身上。
“你……不想吗?”
我望着他,微微一笑,却并未作答。
他似乎生气了,一股怒火涌上脸颊,烧得面颊通红。
也许是我的这句话伤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吧,毕竟他如此大度地愿意跟我同房了,我却这般不识趣地拒绝了。
他气冲冲地下了楼,只留给我一个愤怒的背影。
我并未在意,去拿母亲的遗物准备离开。
然而,在原来放置的位置,我并没有找到那只木盒子。
我的心头猛地一紧,赶紧去找林琳。
果然不出所料,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那只木盒子拿走了。
此刻她正打开盒子,准备翻看里面的东西,我赶忙抢了过来。
“谁让你动的?”
林琳不屑地撇了撇嘴,翻了个白眼,可当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霍长亭时,
那张小嘴瞬间就瘪了下去,晶莹的泪光刹那间盈满了眼眶,可怜巴巴地说道:“对不起,许阿姨,我还以为,这是您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呢。”
一个才四五岁的小孩子就这般会演戏,不得不说,祁慕雪的教育还真是“成果显著”。
霍长廷哪里见得自己的干女儿这般委屈,皱着眉头关切地问道:“怎么了?”
林琳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,一脸委屈地扯着霍长亭的袖子,撒娇道:“干爹,我又惹许阿姨生气了,真的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霍长廷转过头看向我,那眼神里隐隐带着一丝责备。
真的,我差点就被这个小戏精给气笑了。我强忍着怒气,冷笑着说:“对,都是我的错,对不起。”
说罢,我便抱着盒子,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。
霍长廷先是愣了一下,愧疚的神色缓缓浮上了脸庞。
林琳是他从小抱着长大的,她的那些习性,他多多少少也是了解一些的。
他回过神来,急忙喊道:“知微,你等等,我送你。”
“干爹……”林琳哪里会这么轻易地放人,紧紧地拽着霍长廷的衣角。
等他好不容易把林琳哄好,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霍长廷追了出来,四处张望,哪里还有我的身影。他望着空荡荡的街道,喃喃自语道:“知微,你希望我回去吗?”
那天,我刚回到家,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。
我捏着话筒,觉得有些好笑,这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吗?我无奈地想着。
“算了。”不等我回答,电话那头便先挂断了。
我摇了摇头,实在是搞不懂他突然在闹什么脾气。
连着好几天,我都没再看见他的人影。
这样的日子,上辈子我早就已经习惯了。我也从来不会主动去过问他的去向。
我百无聊赖地翻出曾经老师送给我的学习资料,开始重新学习起来。
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去老师的实验室帮忙,在那段时间里,老师教会了我很多东西,还鼓励我考大学,以后当他的研究生。
只可惜,我终究还是令他失望了。
现在重新拾起这些知识,我很快就沉浸其中,入了迷。
我在日历上连续画了几个叉之后,霍长廷回来了。只不过,他还带着林琳一起。
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,他站在厨房门口,轻声对我说:“知微,我回来了。”
他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异样的神采,似乎还期盼着什么。
我装作没有看见,只是瞥了一眼把小鞋子随意一踢,便大大咧咧地盘上我家沙发的林琳,淡淡地说道:“我加两个菜。”
霍长廷那原本温和的眉眼瞬间收敛起来,一股低气压幽幽地扩散开来。
我依旧装作视而不见,继续在厨房里忙碌着。
“我饿了!我要吃水煮鱼!”林琳冲着厨房大声喊道,声音尖锐刺耳。
可家里并没有鱼。
“那我去买鱼?”霍长廷说道,可却没有立即动身,站在原地犹豫着。
我也没有看他,自顾自地做着手里的事情。
他闷哼了一口气,无奈地穿上外套,出门去了。
林琳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,电视里嘈杂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。
我在厨房里专心地做菜,厨房里弥漫着各种调料混合的香味。
好长时间都没听见林琳那只哇乱叫的声音,我心里突然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。
我急忙冲出厨房,果不其然……
当我看清客厅里的场景时,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,几乎要脑溢血。
林琳竟然趁我不注意,从卧室里翻出了母亲的遗物,此刻正站在沙发上,手里拿着剪刀,将母亲亲手给我做的玩具一件一件剪得稀碎。
那些碎片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。
看到我出来,她还挑衅地看着我,然后手一松,被剪得稀碎的母亲遗物掉进了垃圾桶。
我气得浑身发抖,双手紧握成拳,大步走到沙发前,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提了下来,怒喝道:“捡起来!”
我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,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着。
林琳被我的样子吓得一哆嗦,可随即就开始在地上打滚撒泼。
她一边哭闹,一边叫嚷着:“你这个坏女人又吼我!信不信我让干爹把你撵出去!你不过就是个保姆!你凭什么吼我!”
呜呜呜,妈妈,干爹,那个坏女人欺负我……”
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,屋内的气氛压抑而紧张。就在这时,祁慕雪仿佛掐准了时间一般匆匆赶来。
她猛地冲进门,像母鸡护雏似的将林琳护在身后,满脸不悦地说道:“你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?自己的东西不好好收起来,孩子不小心动了一下,你还反过来怪我们!”
“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,一点教养都没有!”
刹那间,一股无名之火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,蹭地一下冲上了我的脑门。你挑衅我、欺辱我也就罢了,但竟然敢欺辱我的母亲,这绝对不行!我怒不可遏,扬起了手……
“你要干什么?”
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及时地钳住了我的手腕。原来是霍长廷。此时,滔天的怒火如同一股热浪,直扑上我的面门。
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,
“啪!”
祁慕雪趁机狠狠地甩了我一耳光。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,我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。
霍长廷一下子呆住了,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愕。我望着他,却莫名地笑了,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和嘲讽,说道:“霍长廷,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?”
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他能像保护祁慕雪那样保护我,但我万万没想到,他竟然会帮着这对母女来欺负我。也罢,挺好的。我心中仅存的那一点点幻想,此刻也如同飘散的烟雾,彻底烟消云散了。
霍长廷看到我眉间透露出的凉薄之意,以及我苍白如纸的脸色,有些慌乱地说道:“知微,我……”
祁慕雪心中得意极了,脸上洋溢着得逞的笑容。她紧紧地抱住林琳,装模作样地怒斥道:“许知微,你怎么如此狠毒,林琳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,不就是几个破玩具吗?大不了我赔给你,你犯得着冲一个孩子动手吗?”
“那是我妈的遗物!”
我一字一顿地说道,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。
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,仿佛时间都凝固了。霍长廷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。自知闯了祸的林琳左看看右看看,也不敢再干嚎了。
祁慕雪却咽不下这口气,她的俏脸微微泛红,强装镇定地说道:“既然这么重要,你就不该随便乱放。”
“我把它们放在我卧室里,卧室的门都关着,她都能翻出来!你说我还能放哪里?”
你自己女儿是什么德行,你难道不清楚吗?“你……”
祁慕雪还想端着她那海龟硕士的架子跟我继续掰扯,霍长廷的脸上却写满了无力和疲惫。他无奈地说道:“你们、先回去吧。”
“长廷?”
祁慕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第一次,霍长廷竟然撵她走?林琳也可怜巴巴地拉着霍长廷的袖子,哭哭啼啼地说道:“干爹,我不是故意的,呜呜呜。”
“回去吧。”霍长廷满脸疲惫,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。
不得已,祁慕雪抱起林琳,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那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,然后不甘不愿地离开了。
等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时,窗外的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。霍长廷也蹲下来,帮我收拾那些被剪得稀碎的玩具。他一边收拾,一边说道:“林琳她还是个孩子,你跟她计较什么?”
是啊,我不该计较的。就像上辈子一样,我不计较,窝窝囊囊地过完了一生。我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,深吸一口气说道:“你也看到了,不是我容不下她们,而是她们容不下我。”
霍长廷皱起了眉头,对我这样不依不饶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满了。我嘲讽地扯了扯嘴角,说道:“我知道,你还放不下她。但是我,不想再等你了。”
“霍长廷,我们离婚吧。”
说出这句话,我感到无比轻松。没有了愤怒,没有了怨怼,真的只有轻松和愉悦。
霍长廷却蹭地一下站起身来,慌乱得大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。他着急地说道:“知微,你是不是前些天淋了雨不舒服?要不要我去给你拿药?”
我正色,表情严肃了几分,认真地说道:“我没病,霍长廷,我们离婚吧。”
冷气压再次扑面而来,仿佛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。霍长廷生气了。“你是饿了吧,我去做饭!”
他满脸怒气地冲进了厨房,压根儿不给我再开口说话的机会。
我无奈地摇了摇头,随后把自己关进了屋里。
此时,窗外夜色如墨,屋内寂静无声,听见关门声,霍长廷憋在胸口的那股气才敢缓缓呼出来,原本紧绷的肌肉也稍稍放松了一分。
突然,屋里陷入一片黑暗,停电了。我摸索着点燃了一盏煤油灯,昏黄的灯光在静谧的房间里摇曳。
我坐在桌前,将被林琳剪坏的玩具一点点仔细地拼接缝合,时间在一针一线中悄然流逝,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房门被轻轻敲响。
“知微,吃饭了。”
我放下手中的针线,起身走了出来。
平日里霍长廷很少下厨做饭,这顿饭自然也称不上美味可口。
不过,他却特意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肉。
看到我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,霍长廷悄悄松了一口气,那紧张的神情稍有缓和。
吃完饭,我主动走进厨房洗刷碗筷。
霍长廷靠在厨房门口,静静地看着我的动作,嘴角原本僵硬的弧度也渐渐放松了不少。
转身,他便去洗漱。
今天他把自己收拾得格外干净,脸上的胡茬都特意刮得干干净净,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皂味儿。
我心里明白他的想法。
就在他即将跨进我的卧室时,我开口说道:
“霍长廷,我说离婚,是认真的。”
霍长廷再次僵在了门口,这一次,他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,轻声说道:
“累了就好好休息吧,我不打扰你了。”
说完,还贴心地替我带上了门。木门在我们之间缓缓合上。
我知道他并没有离开,就站在门口。隔着一层门板,我甚至隐隐约约能听见他略显紊乱的呼吸声。
我没有理会,继续专注地修补母亲的遗物。
翌日清早,天色微亮,晨曦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。
我打开门,便看见一座山岳般宽厚的胸膛堵在门口。
霍长廷双眼凹陷,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,身姿却依旧笔挺地站在那里,宛如一棵久经风霜捶打的青松。
他紧紧盯住我,眼神中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“知微,我想好了,祁医生和林琳我会交给其他人照顾,以后,我们好好过日子。”
他说完便转身就走,只是举步时,由于站了一夜,僵硬的腿脚有些不听使唤,差点让他摔倒在地。
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我有一丝恍惚。这一次,他竟然舍得放弃祁慕雪了。
我不得不承认,这一刻,我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。竟有那么一刹那,我在心底幻想,他如果真的放弃祁慕雪和林琳,我留下来,跟他过日子,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。
但这个美好的幻想很快就破灭了。
下午我去图书馆借书,路过家属院旁边的公园时,阳光洒在翠绿的草地上。
我看到三道熟悉的身影。林琳在儿童滑梯上欢快地跟几个孩童一起玩滑梯,笑声在空气中回荡。
霍长廷与祁慕雪守在滑梯两旁,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安全。他们相亲相爱的模样,活脱脱像一家三口。
心中刚泛起的那点涟漪彻底消散。我哑然失笑,笑自己的愚蠢和天真。
晚上的时候,霍长廷提着一斤五花肉回来了。
晚饭桌上,他绝口不提申请的事,我也不会主动去问。
直到饭吃完,他才缓缓启口,“祁医生要远赴北方,参加一项国家级的秘密项目,这辈子都恐难有归期……”
所以呢?我放下筷子,静静地听他诉说。
霍长廷很认真地看着我,
“知微,我想把林琳过继到我名下。我不想林琳像你一样变成孤儿……”
我差点笑出声来。早上还坚定地说要跟祁慕雪和林琳斩断关系,现在,关系没斩断,反而还要更进一步,挺好。
“应该的,毕竟,她的父亲也算救过你的命。”
霍长廷的脸上浮现出感激之色,同时还带着一抹欣慰。
“不过你放心好了,我不会让她们来搅扰你的生活。
即便日后祁医生离开,我妈会照料林琳,你无需为此操心。”
我轻轻点头。既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,我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。
那之后,祁慕雪和林琳果真再也没到我家来过。
窗外阳光正好,屋内静谧安宁,我终于能够安安心心地看书复习。
其实,只要那两个人不故意在我面前炫耀,展现她们的优越感,我也并非不能容忍。
只要不出任务,霍长廷就会主动承担起洗衣做饭的家务。
“怎么在看微积分和核物理方面的书籍呀?如今高考还考这些内容吗?”
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。
他双手撑在椅圈的扶手上,微微倾身靠近,刹那间,我整个人仿佛被他身上散发的荷尔蒙所笼罩。
我微微侧过身子,避开他撩过脸颊的温热气息。
“只是个人兴趣罢了,随便翻翻看看。”
我并不打算把自己要去戈壁的事情告知他。
“接下来我有一场极为重要的考核,霍长廷,我们还是分开睡吧。”
就在今天清晨,我瞧见他在布置房间,甚至还购置了彩带和红绸。
上辈子,他曾说没机会跟我补办婚礼,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那天,他格外重视,为布置这个房间可是费了不少心思。
听到我这话,霍长廷的身子微微一僵,随后站直了身体,说道:“好。”
那些日子里,我明显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。
不过,这与我无关。考核临近,我每日都废寝忘食,如同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那些知识。
以前老师夸赞我在这方面颇具天赋,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这半吊子水平就能达到专业人才的要求。
但眼下,国家正处于急需人才之际,我就不信,真能找出那么多专业的人才,所以,我获得机会的可能性很大,必须牢牢抓住。
终于,考核的日子来临了。
一大早,霍长廷做好了早饭。
“今天我有点私人的事情要出门……”
他特意加重了“私事”这两个字的语气。
我低着头闷声喝着粥,连头都没抬一下。
“好。”
霍长廷呼吸一滞,站在旁边,他那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,气势逼人。
“你就不问我要去哪里,去做什么吗?”
我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调羹,抬起头,微笑着说道:“你一直都忙忙碌碌的,你忙你的就行。”
以前你有空的时候不都去陪着祁慕雪和林琳吗?有一次我突发肠胃炎,你说你忙,结果不过是陪林琳去上舞蹈课……
这些属于你的私人时间向来都不属于我,我又何必多问。
霍长廷紧紧地盯着我,目光久久未曾移开。
我感觉我碗里的粥都快要凉透了,我可不想因为喝了凉粥而闹肚子,毕竟今天的考核真的至关重要。
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,直直地与他对视着。
“还有事吗?”
霍长廷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,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疲惫。
“晚上等我回来做饭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
这次选拔面向整个赤诚,但真正能被上头看中的人员并不多。
在核物理这个领域,入选的不足二十人。
考核分为两个部分,理论考核和实践考核。
最后两部分都及格的人数甚至连一半都不到。
而我在理论与实践两个方面均取得了第一名的优异成绩。
老师看着我的成绩,眉头皱得越来越紧。
我明白,他是希望我能留下来,希望许家能留存一条血脉,然而,我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,他若不选拔我,那便是对国家的失职。
“老师,我是自愿去的。”
老师的眼眶突然泛红,他转过身去,说道:“我不管了。真要去的话,三天后出发,过时不候。”
我微笑着离开了。
在走廊上,迎面碰到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人和另一个军人正在抱怨。
“你们赤诚的这个海归医学硕士是怎么回事?连基础药学理论都不及格,实操更是糟糕透顶,你们不是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吗?还派专人保护……”
“知道你们重视人才,但也不是所有海归都是真正的人才啊!”
两人一晃而过,我没能听全他们的对话,但那个白大褂我认得,他是这次去戈壁的医疗队的领队,也是一名海归医学博士,真正是德高望重。
我从考场出来,就看见马路旁停着那辆熟悉的车,车头处靠着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(全文完)
